大夏小记

宝吟知道大姐姐言出必行，也放心了。

三个姑娘坐在一起闲扯，没聊几句两个小的又想出门溜达，去仔细看看偌大的皇宫，自己以后的家。毕竟她们之前入宫都有嬷嬷牵引着，半点别的目光不敢有的。

皇宫好大。这是宝吟的第一感觉。长街长长又宽阔，完全不亚于皇宫外那条最大最大的路，而且整洁肃穆，每隔数丈便站着一名手持长枪的士卒。三个姑娘像三只大小不一的蹁跹的蝴蝶，浅紫色、鹅黄色、粉绿色，在森严的宫殿中游荡。

皇宫好美。这是宝吟的第二感觉。曲折小路，奇珍异草，雕梁画栋，金碧辉煌。刚下过雨的空气都清新了，地面微微有些湿滑，到了鹅卵石铺就的小路时，宝吟一定要过，无奈宝啼把她抱起来、穿过去，宝叶跟在后面，两个人步履小心，听着小妹妹咯咯的笑，便都轻笑起来。

一会儿，宝吟睡着了，陈宝啼又抱了一会儿，回到善远轩把她放下。醒着的姐姐妹妹去清明轩接着说话。

“姐姐，你和太子……秦裕哥哥怎么办呢？”宝叶拉着宝啼躺在床上，她侧过身面向姐姐，“我不想听你对别人说的那些。你就告诉我，你准备怎么办呢？”

陈宝啼平躺着盯着床幔上微微晃动的穗子，时间渐晚，最后一点日光也慢慢隐下去。

“我也不知道。”陈宝啼终于开口，秦裕已经是前朝的太子。而她，是现在的公主，是当时的太子妃，只差成亲礼的那种。

“我不知道。”她重复，“他已经坐狱了，他接下来会怎么样不是我说了算的。他敢冲到皇宫把剑指向自己父亲，就已经为天下所不容了。他不是合适的太子，以后也不会是个好皇帝。哪怕……”前朝的皇帝是个彻头彻尾的昏君。但陈宝啼止住了话音。

“但秦裕哥哥是个好人。”宝叶没有反驳，只是补充。

陈宝啼也侧过身，两姐妹几乎鼻尖贴着鼻尖。

宝啼说：“青青，在现在这种环境里，没有人好不好，只有人合不合适。可能在两个月前，他是最合适的太子，最好的未来帝王，但是现在这个最合适的人选可能且只能是我们大哥哥。”

“而且，我们哥哥也是世界上数一数二的好人，不是吗？”

“是啊，哥哥自然是世界上最好最好的哥哥。”宝叶眨眨眼，“可是姐姐，你知道我不是在说这个。”

空白的时间更长了。微风顺着敞开的窗棂吹进来，很舒服。

“大夏的公主不可能找一个前朝的亡国太子做驸马。”宝啼声音很低，“秦裕不会愿意。我们父母不会愿意。我……也不愿意。”

“爱也没用？”妹妹盯着姐姐。

姐姐避开目光，恢复平躺：“青青，我们都不是小孩子了。”

“我还绣了这个……”宝叶往枕头下摸了摸，摸出一个绣了并蒂莲花的荷包来。

“姐姐，你以前告诉我，秦裕哥哥很好。所以我一直在绣这个准备等你们成亲了送给你……”她摸着荷包上刺绣的凸起，“我绣的是双面异形，内里是戏水的鸳鸯，双面不太好绣。”

“好看，青青真厉害。”宝啼接过来，也摸着荷包的刺绣，“不过姐姐是肯定用不到了。我不能再嫁了。”

她已经挂上了前朝太子妃的名号，再议亲无异于二嫁，于理不合。

“姐姐，入穷巷，就该早回头。”宝叶坐起来认真的说，“你以前教我和今今怎么说，现在倒自己寡断优柔。以身作则是姐姐教的，现在要给我和今今做什么榜样，一棵树上吊死的榜样吗？要我和今今以后遇上苦难了也打碎牙往肚里吞吗？”

宝啼愣了一下。

“姐姐，你说我们都不是小孩子了。不是小孩子，便有自我抉择的能力，有自我成长的责任。谁都不值得你为他陪葬你的下半辈子。”她越说越平静，泪水却不住的流下来，“姐姐，青青只想要家人都幸福。我没有亲娘了，我十一年都是和你和今今在一起，你们是我最大的挂牵。青青只想让你和今今每天都开开心心的。没有爱，不会开心，不会幸福。”

宝啼也想哭，她伸手抚着宝叶的脸。

认真的思考许久，宝啼理清思绪，她一边说着，一边也为自己开启一条新思路。

她问：“青青，你现在快乐吗，幸福吗？”

“嗯。”宝叶的泪水已经止住，闷闷的应了一声，接着补充道，“如果姐姐开心，我会更开心的。”

“是啊。开心有很多法子，幸福也是。父兄家人爱我们，我们也能开心幸福。

“我想，我们从出生开始，接受的爱就是满的，一直都是。所以变化的量不是爱，而是我们自己。因为接受的爱是满的，所以人常有两个走向，把多出的爱奉献给他人，或者让自己贪欲变大，便觉爱不足，便索求更多。

“我不想做第二种，我知足了。或许，人的一辈子就是一个认识自我的过程。在现在我认识到的我自己，对男女情爱已经没有一点儿想法了，好像不是因为秦裕，但好像又只能是因为他。我说不清楚。

“不过以后也说不定啦青青，我们都还在长大呢。天下也很大呢。”

宝叶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钻进了宝啼怀里，声音更显得闷：“我们一起长大。”

“一起长大。”宝啼揽着妹妹，摸摸她的头微笑附和。

明月高挂，又渐渐西沉。清明轩的声音早已经消失，整座宫殿里只有烛花爆开的噼啪和善远轩里陈宝吟小小的呼噜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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